苏辙

苏辙

苏辙(1039—1112年),字子由,汉族,眉州眉山(今属四川)人。嘉祐二年(1057)与其兄苏轼同登进士科。神宗朝,为制置三司条例司属官。因反对王安石变法,出为河南推官。哲宗时,召为秘书省校书郎。元祐元年为右司谏,历官御史中丞、尚书右丞、门下侍郎因事忤哲宗及元丰诸臣,出知汝州,贬筠州、再谪雷州安置,移循州。徽宗立,徙永州、岳州复太中大夫,又降居许州,致仕。自号颍滨遗老。卒,谥文定。唐宋八大家之一,与父洵、兄轼齐名,合称三苏。 

人物生平

三苏游京
  苏辙生于宋仁宗宝元二年二月二十日(1039年3月18日),时其兄苏轼四岁,父苏洵三十一岁,游学四方。庆历八年(1048年),苏洵因父丧居家,闭户读书,把自己以学识品行教授给苏轼与苏辙。

  至和二年(1055年),娶同里史瞿之女,苏辙时年十七岁,史氏十五岁。

  嘉祐元年(1056年)春,苏辙父子三人同游都城东京(今开封),经过成都时,拜访益州知州张方平。张方平以国士礼对待苏辙父子。

  嘉祐二年(1057年),苏辙、苏轼兄弟参加礼部会试,当时欧阳修知贡举,将苏轼、苏辙兄弟置于高等,苏辙名登五甲。苏辙中第后,创作《上枢密韩太尉书》给枢密使韩琦。四月,苏辙母亲程氏去世,苏辙父子回到蜀地。

  嘉佑三年(1058年)至嘉佑四年(1059年)十月,苏辙随父苏洵在东京游历。十二月,苏辙全家至江陵,将舟中创作的诗赋一百篇整理为《南行集》。嘉佑五年(1060年),苏辙随父从江陵回到东京,父子三人将途中所作的诗赋共七十三篇整理为《南行后集》,苏辙作有《南行后集引》。三月,天章阁待制杨畋奉命根据考绩迁调官职,授苏辙为河南府渑池县主簿。杨畋又举苏辙应才识兼茂明于体用科,苏辙与兄长苏轼在东京怀远驿读书,准备制科考试。

科举风波
  嘉祐六年(1061年)八月,苏辙参与殿试。当时仁宗已五十二岁,苏辙想他或许对政事感到疲倦,所以尽力讲政事得失,而对宫禁朝廷之事,议论尤为激切。策问试卷送上后,苏辙自认为一定被黜落。覆考官司马光将其置于第三等,初考官胡宿不同意。司马光与范镇商议后将其置于第四等,三司使蔡襄也力争。只有胡宿认为苏辙对仁宗不恭,坚持要求黜落他。仁宗说:“用直言来得人,而因直言抛弃他,天下人会怎么说我呢?”宰相不得已,把他列入下等。不久后,苏辙被任命为试秘书省校书郎、充商州军事推官。当时苏洵奉命修《礼书》,苏轼出任签书凤翔判官。苏辙要求在京城侍养父亲,获朝廷准许。

  宋英宗治平二年(1065年),苏辙出任大名府推官,不久受命差管句大名府路安抚总管司机宜文字。

  治平三年(1066年)四月,苏洵在京师逝世,苏辙兄弟自汴河入淮,顺长江回蜀葬父。次年十月,葬父于彭山县安镇乡可龙里。

  宋神宗熙宁元年(1068年),服丧期结束后,苏辙兄弟一路东游前往京师,于次年抵达。

建议新法
  熙宁二年(1069年),苏辙上书论政事,即被神宗召见于延和殿。

  当时,王安石为相,与陈升之管三司条例司,命苏辙入三司条例司。吕惠卿依附王安石,苏辙和他讨论时多有抵触。王安石拿《青苗书》让苏辙仔细议论,说:“有不便之处,就告诉我不必疑虑。”苏辙说:“把钱借给百姓,使出利息二分,本意是在救济百姓,不是求利。但出入之间,吏员趁机营私作奸,即使有法也不能禁止,钱到百姓手里,即使良民也不免乱花;到交还时,即使富民也不免超过期限。这样,就怕一定要鞭打催促,州县官的事不胜其烦了。唐代刘晏掌管国家财政,从没有借钱给百姓。有责怪他的人,刘晏说:‘让百姓侥幸得钱,不是国家之福;叫吏员靠法催督还债,对百姓不利。我虽然从不发放借贷,但四方的丰收和灾荒谷价的贵贱,从来能及时知道。有谷贱处就收购,有谷贵处就发售,所以四方没有太贵、太贱的弊病,岂用发贷款?’刘晏所说的,就是常平仓法。现在此法仍在而患在不整顿,你真能有意于百姓生计,就整顿实行,那刘晏的功绩可以立刻见效。”王安石说:“你的话有理,我当慢慢思考。”从此后一月之间都不谈青苗法。

被贬出京
  河北转运判官王广廉奏请发给度僧牒几千份作为本钱,在陕西转运司私自实行青苗法,春天发放秋天收还,和王安石意见相合,青苗法便开始实行。王安石派人去寻求尚未收取的财利。朝廷内外知道这些人一定会迎合王安石心意添加事情,都不敢说。苏辙去见陈升之说:“从前嘉祐末年,派官去抚恤各路百姓,但他们各人都务求滋生事端,回来所奏的大多不可实行,被天下人耻笑。现在和此事有何不同?”他又写信给王安石,竭力陈说此事之不可行。王安石发怒,将加罪,陈升之劝阻,于熙宁二年(1069年)八月被贬出外,任河南府留守推官。

  熙宁三年(1070年)二月,张方平任陈州知州,征召苏辙为陈州教授。

  熙宁六年(1073年)四月,文彦博以代理司徒兼侍中出判河阳军,征辟苏辙为学官。

  熙宁八年(1075年),改授齐州掌书记。

  熙宁十年(1077年),苏辙改任著作佐郎,又随南京留守张方平任签书应天府判官。当时苏轼也外任徐州知州,兄弟二人在澶濮之间相遇,一同前往徐州,留在徐州一百多天,创作了《逍遥堂会宿》等诗。

  元丰二年(1079年)八月,苏轼以作诗“谤讪朝廷”罪被捕入狱(乌台诗案),责授为黄州团练副使。苏辙上书请求以自己的官职为兄赎罪,不准,牵连被贬为监筠州(今江西高安市)盐酒税,五年不得升调。

  元丰五年(1082年),苏辙沿赣水至黄州,与其兄苏轼相聚,一道游览了黄州及其对江的武昌西山。于次年(1083年)应张梦得邀请创作《黄州快哉亭记》。

  元丰七年(1084年)七月,量移为歙州绩溪县令。

返朝任职
  元丰八年(1085年),神宗驾崩,宋哲宗即位。五月,苏辙卧病,至秋痊愈。创作《病退》诗,有《病后白发》诗。八月,因旧党当政,苏辙以秘书省校书郎被召回。

  元祐元年(1086年),苏辙至京师,任右司谏。当时宣仁太后垂帘听政,起用司马光、吕公著,想废除新法,而支持新法的宰相蔡确、韩缜和枢密使章惇都被苏辙弹劾去职。吕惠卿开始时谄媚王安石,到和王安石势均力敌时,就排挤陷害王安石,比仇敌还狠,世人尤其恨他。到这时,他自知不免受责,请求提举宫观以逃避贬官流放。苏辙连上三疏把他的奸恶加以揭露,以散官安置建州。

  司马光因王安石免疫法之害,想恢复差役法,不知差役法之害相当于免疫法。苏辙说:“自从废除差役法几乎二十年,官吏百姓都未习惯。何况役法关系众多事务,盘根错节十分复杂,实行得慢些,方能审慎详尽。如果不深究事情的始终,轻易地立即推行,恐怕实行之后,又产生各种弊端。现在州县的免役钱,照例有累积剩余,大约够用几年,暂且依旧雇役,到今年为止。催促监督有关官员审议差役法,趁今冬成为法令,来年再行差役法。要使既实行之后,不再有人议论,那就进退都有利了。”司马光又因王安石设《诗经》、《尚书新义》来考取天下士人,想改变科举,另立新的条例。苏辙说:“进士来年秋天考试,没有多少日子了,而议论不及时决定。诗赋虽然是小技,但要讲究声律,用的功夫不浅。至于治经书,诵读和讲解,尤其不是轻易的事。总之,来年都还不能实行。请求来年的考试,一切还照旧,惟有经书的释义兼取注疏及各家议论,或提出应举者自己的见解,不专用王安石的学说。并罢去对律令释义的考试,使应举的人知道有定论,一心一意做学问,以待选拔考试,然后慢慢地议论元祐五年以后科举的条例,也不算晚。”但司马光都不听。

  同年八月,被任命为起居郎,苏辙上疏请辞,旋即权任中书舍人,不久后正式担任中书舍人。

  起初,神宗因西夏内乱而派兵进攻,于是在熙河增设兰州,在延安增设安疆、米脂等五寨。元祐二年(1087年),西夏派使者贺哲宗登位,使者返回,尚未出境,西夏又派使者入境。朝廷知道他们有请求兰州、五寨土地的意思,大臣讨论守或弃尚未决定。苏辙建议答应西夏所请,朝廷便允许还西夏五寨。

  元祐四年(1089年),权任吏部尚书。八月,奉命与刑部侍郎赵君锡出使辽国,任贺辽国生辰国信使。

拜相参政
  元祐五年(1090年)五月,苏辙被任命为龙图阁直学士、御史中丞。十二月,任龙图阁学士。

  元祐六年(1091年)二月,任中大夫、守尚书右丞。当时苏轼遭人排挤,乞求外任,苏辙也随兄连上四札,也乞外任,但未获准许。

  元祐七年(1092年)四月,朝廷命苏辙代理太尉、充任册皇后告期使。六月,任太中大夫、守门下侍郎。十一月,朝廷因郊祀天地而特加苏辙护军,进封开国伯,实封食邑二百户。

连遭贬谪
  元祐八年(1093年),哲宗亲政,新法派重新得势。

  绍圣元年(1094年),门下侍郎李清臣主持科考,出题批驳元祐政事。他上书反对哲宗恢复熙宁新法,被贬官,削去职名任汝州知州。过了几个月,元丰时诸臣都在朝廷任职,再贬苏辙为左朝议大夫、袁州知州。未到任,又于七月降为左朝议大夫、试少府监,分司南京,筠州居住处分。苏辙治州有优异政绩,等到他被罢免离开,州里父老送别他的人都呜咽流涕,延绵数十里不断。八月,到真州时,作《阻风》诗。

  绍圣四年(1097年)二月,苏辙又被贬为化州别驾,安置雷州处分。此时,苏轼也被贬为琼州别驾,昌化军安置。五月十一日,兄弟二人再次相遇于藤州,苏辙送苏轼赴海南。六月十一日诀别于海滨。

  元符元年(1098年),移到循州安置。元符二年(1099年),作《龙川略志序》、《龙川别志序》、《春秋传后序》。

  元符三年(1100年),宋徽宗即位,苏辙移永州、岳州安置,不久受任为濠州团练副使,岳州居住。十一月,复职太中大夫,提举凤翔上清太平宫。因有田产在颍川,便前往居住。

  建中靖国元年(1101年)七月,苏轼在常州(今属江苏)去世,临终前以不见苏辙为憾。苏辙得知后,在悲痛中为其撰祭文,不久又作《追和轼归去来词》,其后作《东坡先生墓志铭》。

  崇宁元年(1102年)五月,蔡京当国,党祸复起,苏轼等已去世的元祐党人,原追复官告并缴纳;苏辙等在世之人,并不与在京差遣。同年,削苏辙五官,降授朝议大夫。

  崇宁二年(1103年),为避祸,苏辙独迁汝南。十月,朝廷罢苏辙提举太平宫之职。住在许州,又复授太中大夫退休。

潜居颍滨
  崇宁三年(1104年)正月,苏辙在颍川定居,因感元祐时人所剩无几,于是筑室曰“遗老斋”,自号“颍滨遗老”,终日读书著述、默坐参禅,谢绝宾客,决口不谈时事,将所感皆寄托于诗中。

  崇宁五年(1106年)九月,撰成《颍滨遗老传》及《栾城后集序》。

  大观元年(1107年),著《论语拾遗》。

  大观二年(1108年),苏辙复任朝议大夫,迁任中大夫。

  政和元年(1111年),撰成《栾城第三集序》。

  政和二年(1112年)春,游颍昌西湖,泛赮水,并有诗作。九月,以太中大夫职致仕。十月三日(10月25日),苏辙逝世,享年七十四岁。十一月,朝廷追复苏辙为端明殿学士,特赐宣奉大夫。原拟葬苏辙于眉州祖茔,但后来仍葬苏辙于郏县小峨眉山苏轼墓旁。

  南宋绍兴(1131年—1162年)年间,因其子苏迟显贵,苏辙获赠太师,封魏国公;夫人史氏赠楚国太夫人。

  淳熙(1174年—1189年)年间,追谥文定。▲

评论

治学
  苏辙生平学问深受其父兄影响,以儒学为主,最倾慕孟子而又遍观百家。他擅长政论和史论,在政论中纵谈天下大事,如《新论》(上)说“当今天下之事,治而不至于安,乱而不至于危,纪纲粗立而不举,无急变而有缓病”,分析当时政局,颇能一针见血。《上皇帝书》说“今世之患,莫急于无财”,亦切中肯綮。史论同父兄一样,针对时弊,古为今用。《六国论》评论齐、楚、燕、赵四国不能支援前方的韩、魏,团结抗秦,暗喻北宋王朝
  前方受敌而后方安乐腐败的现实。《三国论》将刘备与刘邦相比,评论刘备“智短而勇不足”,又“不知因其所不足以求胜”,也有以古鉴今的寓意。

古文写作
  在古文写作上也有自己的主张。在《上枢密韩太尉书》中说:“文者,气之所形。然文不可以学而能,气可以养而致。”认为“养气”既在于内心的修养,但更重要的是依靠广阔的生活阅历。因此赞扬司马迁“行天下,周览四海名山大川,与燕赵间豪俊交游,故其文疏荡,颇有奇气”。他的文章风格汪洋澹泊,也有秀杰深醇之气。例如《黄州快哉亭记》,融写景、叙事、抒情、议论于一炉,于汪洋澹泊之中贯注着不平之气,鲜明地体现了作者散文的这种风格。
  苏辙的赋也写得相当出色。例如《墨竹赋》赞美画家文同的墨竹,把竹子的情态写得细致逼真,富于诗意。
  苏辙写诗力图追步苏轼,今存诗作为数也不少,但较之苏轼,不论思想和才力都要显得逊色。早年诗大都写生活琐事,咏物写景,与苏轼唱和之作尤多。风格淳朴无华,文采少逊。晚年退居颍川后,对农民生活了解较多,写出了如《秋稼》等反映现实生活较为深刻的诗。抒写个人生活感受之作,艺术成就也超过早期,如《南斋竹》:“幽居一室少尘缘,妻子相看意自闲。行到南窗修竹下,恍然如见旧溪山。”意境闲澹,情趣悠远。苏辙于诗也自有主张。他的《诗病五事》以思想内容为衡量标准,对李白、白居易、韩愈、孟郊等都有讥评。如说李白“华而不实”,说“唐人工于为诗而陋于闻道”,这看法在宋代有一定代表性。

回河争论
  元丰五年(1082年)河归北流后,依然决溢不断。元祐元年(1086年)九月,朝廷命“秘书监张问相度河北水事”,十一月张问“请于南乐大名埽开直河并签河,分引水势入孙村口,以解北京向下水患”,回河东流之议复起。大臣文彦博、安焘、吕大防、王岩叟、王觌和都水王令图、王孝先、吴安持、李伟等,都力主回河东流;右相范纯仁和苏辙、曾肇、赵瞻、范百禄、王存、胡宗愈等则主张维持北流,反对回河。元祐三年六月皇帝下诏称:“黄河未复故道,终为河北之患。王孝先等所议,已尝兴役,不可中罢,宜接续工料,向去决要回复故道。三省、枢密院速与商议施行。”
  苏辙面对回河加速之势,连上三疏,极力反对,大意谓:“议复故道,事之经岁,役兵二万,聚梢桩等物三十余万。方河朔灾伤困弊,而兴必不可成之功,吏民窃叹。”“今小吴决口,入地已深,而孙村所开,丈尺有限,不独不能回河,亦必不能分水。况黄河之性,急则通流,缓则淤淀,既无东西皆急之势,安有两河并行之理?纵使两河并行,未免各立堤防,其费又倍矣。”在疏中他又针对北流致“御河湮灭失馈运之利”,“恩、冀以北,涨水为害,公私损耗”,“河徙无常,万一自契丹界入海,边防失备”等三说进行了反驳,极力主张停止回河之役。元祐四年正月,朝廷下诏停止回河及修减水河;七月,冀州南宫等五埽危急,都水监仍坚主东流或“二股分行,以纾下流之患”。
  八月,苏辙再次上疏称:“夏秋之交,暑雨频并。河流暴涨出岸,由孙村东行,盖每岁常事。而李伟与河埽使臣因此张皇,以分水为名,欲发回河之议,都水监从而和之。河事一兴,求无不可,况大臣以其符合己说而乐闻乎?”“臣愿急命有司,徐观水势所向,依累年涨水旧例,因其东溢,引入故道,以纾北京朝夕之忧。故道堤防坏决者,第略加修葺,免其决溢而已。至于开河、进约等事,一切毋得兴功,俟河势稍定然后议。”元祐五年二月、九月,苏辙又两次进言谏阻东流,并要求“罢吴安持、李伟都水监差遣,正其欺罔之罪”,甚至以“修河司若不罢,李伟若不去,河水终不得顺流,河朔生灵终不得安居”之辞相警告。但以太后为主的中枢始终倾向东流,虽时停时作,至元祐七年十月河水已大部东流。绍圣元年(1094年),“尽闭北流,全河之水东还故道”。
  这次黄河回复东流,不过仅仅五年时间,至元符二年(1099年),黄河于内黄决口,东流断绝,主流又趋向北流,仍至乾宁军一带入海。积极主张回河的吴安持、郑佑、李仲、李伟等被朝廷加罪,“投之远方”,结束了第三次回河的争论。
  (引文见《宋史·河渠志》) ▲

主要成就

政治
  苏辙在政治上反对王安石变法中的青苗法,认为青苗法“以钱贷民,使出息二分,本以救民,非为利也;然出纳之际,吏缘为奸,虽有法不能禁;钱入民手,虽良民不免妄用;及其纳钱,虽富民不免逾限。如此,则恐鞭棰必用,州县之事不胜烦矣。“王安石听后,亦颇觉有理。

  宋哲宗初年”元祐更化“,苏辙在京师,多所论议。当时司马光变熙宁之法,废除雇役法,恢复差役法,苏辙极言不可。他的这类政治主张,与其兄苏轼基本相同。《宋史》称其“论事精确,修辞简严,未必劣于其兄。”

水利
  在回河之争中,苏辙与右相范纯仁等主张维持北流,反对文彦博等回河东流之议复起。苏辙虽多次上疏反对,但以高太后为主的中枢始终倾向东流,虽时停时作,至元祐七年(1092年)十月河水已大部东流。绍圣元年(1094年),“尽闭北流,全河之水东还故道”。

  这次黄河回复东流,不过仅仅五年时间,至元符二年(1099年),黄河于内黄决口,东流断绝,主流又趋向北流,仍至乾宁军一带入海。积极主张回河的吴安持、郑佑、李仲、李伟等被朝廷加罪,结束了第三次回河的争论。

文学

政论与史论
  苏辙生平学问深受其父兄影响,他在《历代论引》中说:“予少而力学,先君,予师也;亡兄子瞻,予师友也。父兄之学,皆以古今成败得失为议论之要。”他虽自称“其学出于孟子”,而实则“遍观乎百家”。在《历代论》中多论古今得失成败,又撰有《古史》,用意亦在于此。苏辙对于前辈学人,亦尊韩、欧,政治思想,亦近于欧。但韩、欧辟佛道,而苏辙不然。苏辙的文章,与父兄并称当代大家。与父兄相比,虽有所不及,但亦自有特点。他擅长政论和史论,在政论中纵谈天下大事,如《新论》三篇,纵谈天下大事,论断相当确切。《上皇帝书》说“今世之患,莫急于无财”,亦切中肯綮。史论同父兄一样,针对时弊,古为今用。

  苏辙史论的代表作品是《历代论》,有些篇章是写得很有特点的。论汉光武、唐太宗,分析相当全面,和苏轼相比,特点确在于“稳”。《六国论》评论齐、楚、燕、赵四国不能支援前方的韩、魏,团结抗秦,暗喻北宋王朝前方受敌而后方安乐腐败的现实。《三国论》将刘备与刘邦相比,评论刘备“智短而勇不足”,又“不知因其所不足以求胜”,也有以古鉴今的寓意。

书信杂文
  苏辙致力最勤的文章,在于政论和史论,史论之文,尤所尽心;但他写得更为自由随便的文章,还是书信杂文。例如十九岁时写的《上枢密韩太尉书》,说自己初到京师,“非有求于斗升之禄”,“偶然得之,非其所乐”;而所愿者,只是“一睹贤人之光耀,闻一言以自壮”。初生之犊,年少气豪,既不同于韩愈《上宰相书》那样卑躬屈节,也不像李白《上韩荆州书》那样纵横使气。当文人仕途广于唐代的宋代,这样的文章是有时代特点的。与此书相类者,还有《上昭文富丞相书》、《上曾参政书》,都是年少气豪之作。到了晚年,所为书札,出语虽有所收敛,但依旧洒脱自然,例如《答黄庭坚书》,其文墨颇似苏轼。二苏早年之文,气象虽不尽同,但晚年之作,以信札观之,都有平淡自然之语。二苏相比,苏辙之文,未可以一“衰”字尽之。苏辙的记叙杂文为人所称者,有《庐山栖贤寺新修僧堂记》、《武昌九曲亭记》、《黄州快哉亭记》等。其中《庐山栖贤寺新修僧堂记》以“造语奇特”见称。王士禛《香祖笔记》云:“颍滨《栖贤寺记》造语奇特,虽唐作者如刘梦得(刘禹锡)、柳子厚(柳宗元)妙于语言,亦不能过之。”并引其中“入栖贤谷”一段文字而后云:“予游庐山,至此,然后知其形容之妙,如丹青画图,后人不能及也。”苏辙之文,本来不是以“奇”见称的。《黄楼赋》“稍自振厉”,即被疑为苏轼所作,则此文之“造语奇特”,也就自然为人所称了。苏辙还有一篇《东轩记》,造语虽不甚奇,却是写得更加“如其为人”的文章。这篇“记”也是写得颇有特色。作“东轩”以为“宴休之所”,却不得一日“安于其中”,而日日忙于“坐市区鬻盐、沽酒、税豚鱼”,此情此景,是和历来文人雅士作轩亭以自适者大异其趣的。文章最后还说:希望有那么一天,“世或哀而怜之,使得归伏田里”,“然后追求颜氏之乐,怀思东轩,优游以忘其老”。宦情淡薄,文章亦自澹泊。这样的笔墨,也是“如其为人”的。

诗赋
  苏辙写诗力图追步苏轼,今存诗作为数也不少,但较之苏轼,不论思想和才力都要显得逊色。早年诗大都写生活琐事,咏物写景,与苏轼唱和之作尤多。风格淳朴无华,文采少逊。早年的作品《次韵子瞻闻不赴商幕》三首,写得洒脱自然,颇见个性特点。

  晚年退居颍川后,对农民生活了解较多,写出了如《秋稼》等反映现实生活较为深刻的诗。抒写个人生活感受之作,艺术成就也超过早期,如《南斋竹》:“幽居一室少尘缘,妻子相看意自闲。行到南窗修竹下,恍然如见旧溪山。”意境闲澹,情趣悠远。

  又如晚年所作《游西湖》云:“闭门不出十年久,湖上重游一梦回。行过闾阎争问讯,忽逢鱼鸟亦惊猜。可怜举目非吾党,谁与开樽共一杯?归去无言掩屏卧,古人时向梦中来。”时值新党蔡京等人执政,元祐党人累遭迫害,苏辙筑室于许州,闭门不出,与早年之“闭门”遥相对应。从他一生的经历看来,始终皆以直言而不见容。故以“闭门”始,以“闭门”终。这样的作品,亦颇见性情。苏辙于诗也自有主张。他的《诗病五事》以思想内容为衡量标准,对李白、白居易、韩愈、孟郊等都有讥评。如说李白“华而不实”,说“唐人工于为诗而陋于闻道”,这看法在宋代有一定代表性。

  《宋史》称其性情沉静简洁,写文章气势宏大而淡泊,和他的为人相似,不愿被人知道,而俊秀杰出之气终究不可掩饰,认为他的高超大致和苏轼相近。苏辙的赋也写得相当出色。例如《墨竹赋》赞美画家文同的墨竹,把竹子的情态写得细致逼真,富于诗意。

儒学
  苏辙与父苏洵、兄苏轼创立了苏氏蜀学,他与苏轼同为苏氏蜀学的集大成者,它与荆公新学、二程洛学相对立,“三苏”博通经史,遍采六经百家之说,又吸取老庄道家学说和佛教思想,逐步形成“三教合一”的思想体系。是北宋中期儒、佛、道三教融合的时代潮流的产物,是当时具有重要影响的学术派别。

  苏辙晚年曾著《苏黄门老子解》,朱熹称其书“合吾儒于老子,以为未足,又并释氏而弥缝之,可谓舛矣!”反映了蜀学派的思想特色。此派在文学上的建树最为卓著,但认为学术中最重要者并非文章辞赋,注重所谓“性命自得之际”。以文为“寓理之具”,认为“学文之端,急于明理,如知文而不务理,求文之工,世未尝有也。”

书法
  苏辙不仅在诗文创作方面才华横溢,而且其书法也颇有造诣。其书法运笔结字与其兄苏轼颇为接近,书法潇洒自如,工整有序。

  传世墨迹有《雪甚帖》、《雪诗帖》、《车马帖》、《晴寒帖》等。▲

作者《苏辙》的诗文
注释 译文

东坡先生墓志铭

苏辙苏辙 〔宋代〕

  予兄子瞻,谪居海南。四年春正月,子即位,推恩海内,泽及鸟兽。夏六月,公被命渡海北归。舟至淮、浙。秋七月,被病,卒于毗陵。吴越之民相与哭于市,其君子相吊于家,讣闻四方,无贤愚皆咨嗟出涕。太学之士数百人,相率饭僧慧林佛舍。呜呼,斯文坠矣!后生安所复仰?公始病,以书属辙曰:“即死,葬我嵩山下,子为我铭。”辙执书,哭曰:“小子忍铭吾兄!”

  公讳轼,姓苏氏,字子瞻,一字和仲。世家眉山,曾大父讳杲,赠太子太保。妣宋氏,追封昌国太夫人。大父讳序,赠太子太傅。妣史氏,追封嘉国太夫人。考讳洵,赠太子太师。妣程氏,追封成国太夫人。公生十年,而先君宦学四方,太夫人亲授以书。闻古今成败,辄能语其要。太夫人尝读《东汉史》至《范滂传》,慨然太息。公侍侧,曰:“轼若为滂,夫人亦许之否乎?”太夫人曰:“汝能为滂,吾顾不能为滂母耶?”公亦奋厉有当世志。太夫人喜曰:“吾有子矣。”比冠,学通经史,属文日数千言。

  嘉祐二年,欧阳文忠公考试礼部进士,疾时文之诡异,思有以救之。梅圣俞时与其事,得公《论刑赏》以示文忠。文忠惊喜,以为异人,欲以冠多士,疑曾子固所为,子固,文忠门下士也,乃置公第二。复以《春秋》对义居第一,殿试中乙科。以书谢诸公,文忠见之,以书语圣俞曰:“老夫当避此人,放出一头地。”士闻者始哗不厌,久乃信服。丁太夫人忧,终丧。五年,授河南福昌主簿。文忠以直言荐之秘阁。试六论,旧不起草,以故文多不工,公始具草,文义粲然,时以为难。比答制策,复入三等。除大理评事,签书凤翔府判官。长吏意公文人,不以吏事责之,公尽心其职,老吏畏服。关中自元昊叛命,人贫役重,岐下岁以南山木?伐,自渭入河,经砥柱之险,衙前以破产者相继也。公遍问老校,曰:“木?伐之害,本不至此,若河渭未涨,操?伐者以时进止,可无重费也,患其乘河渭之暴,多方害之耳。”公即修衙规,使衙前得自择水工,?伐行无虞。乃言于府,使得系籍,自是衙前之害减半。治平二年,罢还,判登闻鼓院。英宗在藩闻公名,欲以唐故事召入翰林,宰相限以近例,欲召试秘阁,上曰:“未知其能否故试,如苏轼有不能耶?”宰相犹不可,及试二论,皆入三等,得直史馆。

  丁先君忧,服除,时熙宁二年也。王介甫用事,多所建立,公与介甫议论素异,既还朝,置之官告院。四年,介甫欲变更科举,上疑焉,使两制三馆议之。公议上,上悟曰:“吾固疑此,得苏轼议,意释然矣。”即日召见,问:“何以助朕?”公辞避久之,乃曰:“臣窃意陛下求治太急,听言太广,进人太锐,愿陛下安静以待物之来,然后应之。”上竦然听受,曰:“卿三言,朕当详思之。”介甫之党皆不悦,命摄开封推官,意以多事困之。公决断精敏,声闻益远。会上元,有旨市浙灯,公密疏,旧例无有,不宜以玩好示人,即有旨罢。殿前初策进士,举子希合,争言祖宗法制非是。公为考官,退拟答以进,深中其病。自是论事愈力,介甫愈恨,御史知杂事者为诬奏公过失,穷治无所得。公未尝以一言自辩,乞外任避之。

  通判杭州。是时,四方行青苗、免役、市易,浙西兼行水利、盐法。公于其间,常因法以便民,民赖以少安。高丽入贡使者,凌蔑州郡。押伴使臣皆本路筦库,乘势骄横,至与钤辖亢礼。公使人谓之曰:“远夷慕化而来,理必恭顺,今乃尔暴恣,非汝导之,不至是也,不悛当奏之。”押伴者惧,为之小戢。使者发币于官吏,书称甲子。公却之曰:“高丽于本朝称臣,而不禀正朔,吾安敢受!”使者亟易书称熙宁,然后受之。时以为得体。吏民畏爱,及罢去,犹谓之学士而不言姓。

  自杭徙知密州。时方行手实法,使民自疏财产以定户等,又使人得告其不实,司农寺又下诸路,不时施行者以违制论。公谓提举常平官曰:“违制之坐,若自朝廷,谁敢不従?今出于司农,是擅造律也,若何?”使者惊曰:“公姑徐之。”未几,朝廷亦知手实之害,罢之。密人私以为幸。郡尝有盗窃发而未获,安抚转运司忧之,遣一二班使臣领悍卒数千人,入境捕之。卒凶暴恣行,以禁物诬民,入其家争斗,至杀人,畏罪惊散,欲为乱。民诉之,公投其书,不视,曰:“必不至此。”溃卒闻之少安。徐使人招出,戮之。

  自密徙徐。是岁,河决曹村,泛于梁山泊,溢于南清河。城南两山环绕,吕梁、百步扼之,汇于城下,涨不时泄。城将败,富民争出避水。公曰:“富民若出,民心动摇,吾谁与守?吾在是,水决不能败城。”驱使复入。公履屦杖策,亲入武卫营,呼其卒长,谓之曰:“河将害城,事急矣,虽禁军,宜为我尽力。”卒长呼曰:“太守犹不避涂潦,吾侪小人效命之秋也。”执梃入火伍中,率其徒短衣徒跣持畚锸以出。筑东南长堤,首起戏马台,尾属于城。堤成,水至堤下,害不及城,民心乃安。然雨日夜不止,河势益暴,城不沉者三板。公庐于城上,过家不入,使官吏分堵而守,卒完城以闻。复请调来岁夫,增筑故城,为木岸,以虞水之再至,朝廷従之。讫事,诏褒之,徐人思焉。

  徙知湖州,以表谢上。言事者擿其语以为谤,遣官逮赴御史狱。初,公既补外,见事有不便于民者,不敢言,亦不敢默视也,缘诗人之义,托事以讽,庶几有补于国。言者従而媒孽之,上初薄其过,而浸润不止,至是不得已従其请。既付狱吏,必欲置之死,锻炼久之,不决。上终怜之,促具狱,以黄州团练副使安置。公幅巾芒屩,与田父野老,相従溪谷之间,筑室于东坡,自号东坡居士。五年,上有意复用,而言者沮之。上手札徙汝州,略曰:“苏轼黜居思咎,阅岁滋深,人材实难,不忍终弃。”未至,上书自言有饥寒之忧,有田在常,愿得居之。书朝入,夕报可,士大夫知上之卒喜公也。会晏驾,不果复用。

  至常,以哲宗即位,复朝奉郎、知登州。至登,召为礼部郎中。公旧善门下侍郎司马君实及知枢密院章子厚,二人冰炭不相入。子厚每以谑侮困君实,君实苦之,求助于公。公见子厚曰:“司马君实时望甚重。昔许靖以虚名无实见鄙于蜀先主,法正曰:‘靖之浮誉,播流四海,若不加礼,必以贱贤为累。’先主纳之,乃以靖为司徒。许靖且不可慢,况君实乎?”子厚以为然。君实赖以少安。既而朝廷缘先帝意,欲用公,除起居舍人。公起于忧患,不欲骤履要地,力辞之,见宰相蔡持正自言,持正曰:“公徊翔久矣,朝中无出公右者。”公固辞。持正曰:“谁当在公前者?”公曰:“昔林希同在馆中,年且长。”持正曰:“希固当先公耶?”卒不许。然希亦由此继补记注。元祐元年,公以七品服入侍延和,即改赐银绯。二月,迁中书舍人。时君实方议改免役为差役。差役行于祖宗之世,法久多弊,编户充役不习,官府吏虐使之,多以破产,而狭乡之民,或有不得休息者。先帝知其然,故为免役,使民以户高下出钱,而无执役之苦。行法者不循上意,于雇役实费之外,取钱过多,民遂以病。若量出为入,毋多取于民,则足矣。君实为人,忠信有余而才智不足,知免役之害而不知其利,欲一切以差役代之。方差官置局,公亦与其选,独以实告,而君实始不悦矣。尝见之政事堂,条陈不可。君实忿然,公曰:“昔韩魏公刺陕西义勇,公为谏官,争之甚力,魏公不乐,公亦不顾,轼昔闻公道其详。岂作相,不许轼尽言耶?”君实笑而止。公知言不用,乞补外,不许。君实始怒,有逐公意矣,会其病卒乃已。时台谏官多君实之人,皆希合以求进,恶公以直形己,争求公瑕疵。既不可得,则因缘熙宁谤讪之说以病公,公自是不安于朝矣。寻除翰林学士。二年,复除侍读。每进读至治乱盛衰、邪正得失之际,未尝不反覆开导,觊上有所觉悟。上虽恭默不言,闻公所论说,辄首肯喜之。三年,权知礼部贡举。会大雪苦寒,士坐庭中,噤不能言,公宽其禁约,使得尽其技。而巡铺内臣伺其坐起,过为凌辱,公以其伤动士心,亏损国体,奏之。有旨送内侍省挞而逐之,士皆悦服。尝侍上读祖宗《宝训》,因及时事,公历言今赏罚不明,善恶无所劝沮;又黄河势方西流,而强之使东;夏人寇镇戎,杀掠几万人,帅臣掩蔽不以闻,朝廷亦不问。事每如此,恐浸成衰乱之渐。当轴者恨之。公知不见容,乞外任。

  四年,以龙图阁学士知杭州。时谏官言前宰相蔡持正知安州,作诗借郝处俊事以讥刺时事,大臣议逐之岭南。公密疏言:“朝廷若薄确之罪,则于皇帝孝治为不足,若深罪确,则于太皇太后仁政为小累。谓宜皇帝降敕置狱逮治,而太皇太后内出手诏赦之,则仁孝两得矣。”宣仁后心善公言而不能用。公出郊未发,遣内侍赐龙茶、银合,用前执政恩例,所以慰劳甚厚。及至杭,吏民习公旧政,不劳而治。岁适大旱,饥疫并作,公请于朝,免本路上供米三之一,故米不翔贵,复得赐度僧牒百易米以救饥者。方春,即减价粜常平米,民遂免大旱之苦。公又多作饘粥药剂,遣吏挟医,分坊治病,活者甚众。公曰:“杭,水陆之会,因疫病死比他处常多。”乃裒羡缗得二千,复发私橐得黄金五十两,以作病坊,稍畜钱粮以待之。至于今不废。是秋,复大雨,太湖泛溢害稼。公度来岁必饥,复请于朝,乞免上供米半,又多乞度牒以籴常平米,并义仓所有,皆以备来岁出粜,朝廷多従之。由是吴越之民,复免流散。杭本江海之地,水泉咸苦,居民稀少。唐刺史李泌,始引西湖水作六井,民足于水,故井邑日富。及白居易复浚西湖,放水入运河,自河入田,所溉至千顷。然湖水多葑,自唐及钱氏,岁辄开治,故湖水足用。近岁废而不理,至是,湖中葑田积二十五万余丈,而水无几矣。运河失湖水之利,则取给于江潮,潮浑浊多淤,河行阛阓中,三年一淘,为市井大患,而六井亦几废。公始至,浚茅山、盐桥二河,以茅山一河专受江潮,以盐桥一河专受湖水,复造堰闸,以为湖水畜泄之限,然后潮不入市,且以余力复完六井,民稍获其利矣。公间至湖上,周视良久,曰:今欲去葑田,葑田如云,将安所置之?湖南北三十里,环湖往来,终日不达,若取葑田积之湖中,为长堤以通南北,则葑田去而行者便矣。吴人种菱,春辄芟除,不遗寸草,葑田若去,募人种菱,收其利以备修湖,则湖当不复堙塞。乃取救荒之余,得钱粮以贯石数者万。复请于朝,得百僧度牒以募役者。堤成,植芙蓉、杨柳其上,望之如图画,杭人名之苏公堤。杭僧有净源者,旧居海滨,与舶客交通牟利,舶至高丽,交誉之。元丰末,其王子义天来朝,因往拜焉。至是源死,其徒窃持其画像附舶往告,义天亦使其徒附舶来祭。祭讫,乃言国母使以金塔二祝皇帝、太皇太后寿。公不纳,而奏之曰:“高丽久不入贡,失赐予厚利,意欲来朝,以未测朝廷所以待之薄厚,故因祭亡僧而行祝寿之礼,礼意鲜薄,盖可见矣。若受而不答,则远夷或以怨怒,因而厚赐之,正堕其计。臣谓朝廷宜勿与知,而使州郡以理却之。然庸僧猾商,敢擅招诱外夷,邀求厚利,为国生事,其渐不可长,宜痛加惩创。”朝廷皆従之。未几,高丽贡使果至。公按旧例,使之所至吴越七州,实费二万四千余缗,而民间之费不在,乃令诸郡量事裁损。比至,民获交易之利,而无侵挠之害。浙江潮自海门东来,势如雷霆,而浮山峙于江中,与渔浦诸山犬牙相错,洄洑激射,岁败公私船不可胜计。公议自浙江上流地名石门,并山而东,凿为运河,引浙江及溪谷诸水二十余里,以达于江,又并山为岸,不能十里以达于龙山之大慈浦,自浦北折抵小岭,凿岭六十五丈,以达于岭东古河,浚古河数里,以达于龙山运河,以避浮山之险,人皆以为便。奏闻,有恶公成功者,会公罢归,使代者尽力排之,功以不成。公复言:“三吴之水,潴为太湖,太湖之水,溢为松江以入海。海日两潮,潮浊而江清,潮水尝欲淤塞江路,而江水清驶,随辄涤去,海口常通,则吴中少水患。昔苏州以东,公私船皆以篙行,无陆挽者。自庆历以来,松江大筑挽路,建长桥以扼塞江路,故今三吴多水,欲凿挽路为千桥以迅江势。”亦不果用,人皆恨之。公二十年间,再莅此州,有德于其人,家有画像,饮食必祝,又作生祠以报。

  六年,召入为翰林承旨,复侍迩英。当轴者不乐,风御史攻公。公之自汝移常也,受命于宋,会神考晏驾,哭于宋,而南至扬州。常人为公买田书至,公喜,作诗有“闻好语”之句。言者妄谓公闻讳而喜,乞加深谴。然诗刻石有时日,朝廷知言者之妄,皆逐之。公惧,请外补,乃以龙图阁学士守颍。先是,开封诸县多水患,吏不究本末,决其陂泽,注之惠民河,河不能胜,则陈亦多水。至是又将凿邓艾沟,与颍河并,且凿黄堆,注之于淮,议者多欲従之。公适至,遣吏以水平准之,淮之涨水,高于新沟几一丈,若凿黄堆,淮水顾流浸州境,决不可为,朝廷従之。郡有宿贼尹遇等数人,群党惊劫,杀变主及捕盗吏兵者非一。朝廷以名捕不获,被杀者噤不敢言。公召汝阴尉李直方,谓之曰:“君能擒此,当力言于朝,乞行优赏;不获,亦以不职奏免君矣。”直方退,缉知群盗所在,分命弓手往捕其党,而躬往捕遇。直方有母年九十,母子泣别而行。手戟刺而获之,然小不应格,推赏不及。公为言于朝,请以年劳改朝散郎阶,为直方赏。朝廷不従。其后吏部以公当迁以符会考,公自谓已许直方,卒不报。七年,徙扬州。发运司旧主东南漕法,听操舟者私载物货,征商不得留难。故操舟者富厚,以官舟为家,补其弊漏,而周船夫之乏困,故其所载,率无虞而速达。近岁不忍征商之小失,一切不许,故舟弊人困,多盗所载以济饥寒,公私皆病。公奏乞复故,朝廷従之。未阅岁,以兵部尚书召还,兼侍读。是岁,亲祀南郊,为卤簿使,导驾入太庙。有贵戚以其车従争道,不避仗卫,公于车中劾奏之。中使传命申敕,有司严整仗卫。寻迁礼部,复兼端明殿、翰林侍读二学士。高丽遣使请书于朝,朝廷以故事尽许之。公曰:“汉东平王请诸子及《太史公书》,犹不肯予。今高丽所请,有甚于此,其可予之乎?”不听。公临事必以正,不能俯仰随俗,乞守郡自效。

  八年,以二学士知定州。定久不治,军政尤弛,武卫卒骄惰不教,军校蚕食其廪赐,故不敢何问。公取其贪污甚者,配隶远恶,然后缮修营房,禁止饮博。军中衣食稍足,乃部勒以战法,众皆畏服。然诸校多不自安者,卒史复以赃诉其长,公曰:“此事吾自治则可,汝若得告,军中乱矣。”亦决配之,众乃定。会春大阅,军礼久废,将吏不识上下之分,公命举旧典,元帅常服坐帐中,将吏戎服奔走执事。副总管王光祖自谓老将,耻之,称疾不出。公召书吏作奏,将上,光祖震恐而出,讫事,无敢慢者。定人言:“自韩魏公去,不见此礼矣。”北戎久和,边兵不试,临事有不可用之忧,惟沿边弓箭社兵与寇为邻,以战射自卫,犹号精锐。故相庞公守边,因其故俗立队伍,将校出入,赏罚缓急可使。岁久,法弛,复为保甲所挠,渐不为用。公奏为免保甲及两税折变科配,长吏以时训劳,不报。议者惜之。

  时方例废旧人,公坐为中书舍人日草责降官制,直书其罪,诬以谤讪,绍圣元年,遂以本官知英州。寻复降一官,未至,复以宁远军节度副使安置惠州。公以侍従齿岭南编户,独以少子过自随,瘴疠所侵,蛮蜑所侮,胸中泊然无所蒂芥。人无贤愚,皆得其欢心,疾苦者畀之药,殒毙者纳之?。又率众为二桥以济病涉者,惠人爱敬之。居三年,大臣以流窜者为未足也,四年,复以琼州别驾安置昌化。昌化非人所居,食饮不具,药石无有,初僦官屋以庇风雨,有司犹谓不可。则买地筑室,昌化士人畚土运甓以助之,为屋三间。人不堪其忧,公食芋饮水,著书以为乐,时従其父老游,亦无间也。元符三年,大赦,北还。初徙廉,再徙永,已乃复朝奉郎,提举成都玉局观,居従其便。公自元佑以来,未尝以岁课乞迁,故官止于此。勋上轻车都尉,封武功县开国伯,食邑九百户。将居许,病暑,暴下,中止于常。

  建中靖国元年六月,请老,以本官致仕,遂以不起。未终旬日,独以诸子侍侧,曰:“吾生无恶,死必不坠。慎无哭泣以怛化。”问以后事,不答,湛然而逝,实七月丁亥也。

  公娶王氏,追封通义郡君。继室以其女弟,封同安郡君,亦先公而卒。子三人,长曰迈,雄州防御推官,知河间县事。次曰迨,次曰过,皆承务郎。孙男六人,箪、符、箕、籥、筌、筹。

  闰六月癸酉,葬于汝州郏城县钓台乡上瑞里。

  公之于文,得之于天。少与辙皆师先君,初好贾谊、陆贽书,论古今治乱,不为空言。既而读《庄子》,喟然叹息曰:“吾昔有见于中,口未能言,今见《庄子》,得吾心矣。”乃出《中庸论》,其言微妙,皆古人所未喻。尝谓辙曰:“吾视今世学者,独子可与我上下耳。”既而谪居于黄,杜门深居,驰骋翰墨,其文一变,如川之方至,而辙瞠然不能及矣。后读释氏书,深悟实相,参之孔、老,博辩无碍,浩然不见其涯也。先君晚岁读《易》,玩其爻象,得其刚柔远近喜怒逆顺之情,以观其词,皆迎刃而解。作《易传》未完,疾革,命公述其志。公泣受命,卒以成书,然后千载之微言,焕然可知也。复作《论语说》,时发孔氏之秘。最后居海南,作《书传》,推明上古之绝学,多先儒所未达。既成三书,抚之叹曰:“今世要未能信,后有君子,当知我矣。”至其遇事所为诗骚铭记书檄论撰,率皆过人。有《东坡集》四十卷、《后集》二十卷、《奏议》十五卷、《内制》十卷、《外制》三卷。公诗本似李、杜,晚喜陶渊明,追和之者几遍,凡四卷。幼而好书,老而不倦,自言不及晋人,至唐褚、薛、颜、柳,仿佛近之。平生笃于孝友,轻财好施。伯父太白早亡,子孙未立,杜氏姑卒未葬,先君没,有遗言。公既除丧,即以礼葬姑。及官可荫补,复以奏伯父之曾孙彭。其于人,见善称之,如恐不及,见不善斥之,如恐不尽,见义勇于敢为,而不顾其害。用此数困于世,然终不以为恨。孔子谓伯夷、叔齐古之贤人,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公实有焉。

和子瞻东阳水乐亭歌

苏辙苏辙 〔宋代〕

君不见武安前堂立曲旃,官高得厚多忧患。
又不见夏侯好妓贫无力,帘箔为衣人莫识。
两人操行虽不同,辛苦经营实如一。
不如君家激水石中流,听之有声百无忧。
笙竽窈眇度溪谷,琴筑凄咽穿林丘。
高人处世心淡泊,众声过耳皆为乐。
退食委蛇石上眠,幽音断续床前作。
正如古人乐易多欢娱,积土为鼓块为桴。
但能复作太古意,君家水乐真有余。
注释 译文

隋论

苏辙苏辙 〔宋代〕

  人之于物,听其自附,而信其自去,则人重而物轻。人重而物轻,则物之附人也坚。物之所以去人,分裂四出而不可禁者,物重而人轻也。古之圣人,其取天下,非其驱而来之也;其守天下,非其劫而留之也。使天下自附,不得已而为之长,吾不役天下之利,而天下自至。夫是以去就之权在君,而不在民,是之谓人重而物轻。且夫吾之于人,己求而得之,则不若使之求我而后从之;己守而固之,则不若使之不忍去我,而后与之。故夫智者或可与取天下矣,而不可与守天下。守天下则必有大度者也。何者?非有大度之人,则常恐天下之去我,而以术留天下。以术留天下,而天下始去之矣。

  昔者三代之君,享国长远,后世莫能及。然而亡国之暴,未有如秦、隋之速,二世而亡者也。秦、隋之亡,其弊果安在哉?自周失其政,诸侯用事,而秦独得山西之地,不过千里。韩、魏压其冲,楚胁其肩,燕、赵伺其北,而齐掉其东。秦人被甲持兵,七世而不得解,寸攘尺取,至始皇然后合而为一。秦见其取天下若此其难也,而以为不急持之,则后世且复割裂以为敌国。是以毁名城,杀豪杰,销锋镝,以绝天下之望。其所以备虑而固守之者甚密如此,然而海内愁苦无聊,莫有不忍去之意。是以陈胜、项籍因民之不服,长呼起兵,而山泽皆应。由此观之,岂非其重失天下,而防之太过之弊欤?

  今夫隋文之世,其亦见天下之久不定,而重失其定也。盖自东晋以来,刘聪、石勒、慕容、苻坚、姚兴、赫连之徒,纷纷而起者,不可胜数。至于元氏,并吞灭取,略已尽矣,而南方未服。元氏自分而为周、齐,周并齐而授之隋。隋文取梁灭陈,而后天下为一。彼亦见天下之久不定也,是以既得天下之众,而恐其失之;享天下之乐,而惧其不久;立于万民之上,而常有猜防不安之心,以为举世之人,皆有曩者英雄割据之怀,制为严法峻令,以杜天下之变。谋臣旧将,诛灭略尽,而独死于杨素之手,以及于大故。终于炀帝之际,天下大乱,涂地而莫之救。由此观之,则夫隋之所以亡者,无以异于秦也。

  悲夫!古之圣人,修德以来天下,天下之所为去就者,莫不在我,故其视失天下甚轻。夫惟视失天下甚轻,是故其心舒缓,而其为政也宽。宽者生于无忧,而惨急者生于无聊耳。昔尝闻之,周之兴,太王避狄于岐,豳之人民扶老携幼,而归之岐山之下,累累而不绝,丧失其旧国,而卒以大兴。及观秦、隋,唯不忍失之而至于亡,然后知圣人之为是宽缓不速之行者,乃其所以深取天下者也。

戏作家酿二首

苏辙苏辙 〔宋代〕

我饮半合耳,晨兴不可无。
千钱买一斗,众口分须臾。
月俸本有助,法许吏未俞。
愍愍坐相视,馋涎落盘盂。
颍潩旧乏水,粳糯贵如珠。
今年利陂堨,碓声喧里闾。
典衣易锺釜,入瓮生醍醐。
欢欣走童孺,左右陈肴蔬。
细酌奉翁媪,余润沾庖厨。
诘朝日南至,相戒留全壼。
一家有喜色,经冬可无沽。
莫怪杜拾遗,斗水宽忧虞。

送道士杨见素南游

苏辙苏辙 〔宋代〕

黄河春涨入隋沟,往意随波日夜流。
万里寻山如野鹤,一身浮水似轻鸥。
湖风送客那论驿,岳寺留人暗度秋。
迟子北归来见我,携琴委曲记深幽。

和柳子玉纸帐

苏辙苏辙 〔宋代〕

夫子清贫不耐冬,书斋还费纸重重。
窗明晓日従教入,帐厚霜飚定不容。
京兆牛衣聊可藉,公孙布被旋须缝。
吴绫蜀锦非嫌汝,简淡为生要易供。

江州周寺丞泳夷亭

苏辙苏辙 〔宋代〕

行过庐山不得上,湓江城边一惆怅。
羡君山下有夷亭,千岩万壑长相向。
山中李生好读书,出山作郡山前居。
手开平湖浸山脚,未肯即与庐山疏。
道州一去应嫌远,千里思山梦中见。
青山长见恐君嫌,要须罢郡归来看。

和孔教授武仲济南四咏 鹊山亭

苏辙苏辙 〔宋代〕

筑台临水巧安排,万象轩昂发瘗埋。
南岭崩腾来不尽,北山断续意尤佳。
平时战伐皆荒草,永日登临慰病怀。
更欲留诗题素壁,坐中谁与少陵偕。

奉使契丹二十八首 虏帐

苏辙苏辙 〔宋代〕

虏帐冬住沙陀中,索羊织苇称行宫。
従官星散依冢阜,毡庐窟室欺霜风。
舂粱煮雪安得饱,击兔射鹿夸强雄。
朝廷经略穷海宇,岁遗缯絮消顽凶。
我来致命适寒苦,积雪向日坚不融。
联翩岁旦有来使,屈指已复过奚封。
礼成即日卷庐帐,钓鱼射鹅沧海东。
秋山既罢复来此,往返岁岁如旋蓬。
弯弓射猎本天性,拱手朝会愁心胸。
甘心五饵堕吾术,势类畜鸟游樊笼。
祥符圣人会天意,至今燕赵常耕农。
尔曹饮食自谓得,岂识图霸先和戎!

次韵子瞻谪居三适其二午窗坐睡

苏辙苏辙 〔宋代〕

定中龙眠膝,定起柳生肘。
心无出入异,三昧亦何有。
晴窗午阴转,坐睡一何久。
颓然拥褐身,剥啄叩门手。
褰帷顾我笑,疑我困宿酒。
不知吾丧我,冰消不遗寿。
空虚无一物,彼物自枯朽。
梦中得灵药,此药从谁受。
侵寻入四支,欲洗自无垢。
从今百不欠,只欠归田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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